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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傾身向前,額頭抵在方向盤上,指尖在我的手中顫抖,另一隻手抓住了胸口處的衣料,大衣和襯衫都被揉皺。在幾個人格的轉換中,只有出現的葉帆會讓他處於這樣的狀態。仿佛破土而出的嫩苗,生長的同時,每一寸血肉都受盡折磨。
「弟弟,」我向他靠近,安撫地摩挲他的後背,「還好嗎?」
狹小密閉的空間裡只剩下沉默,樹葉把燈影晃動了好幾圈,眼前的人好似大夢初醒,齒間泄出呢喃絮語,片刻過後,他抬起頭來,側眸看向我。
葉帆的眼神和林渡舟實在迥異,路燈的光盛在他的眼裡,他雙眸亮亮的,神情有其他人格都少有的堅毅。
他伸手鬆開了我的安全帶,接著又鬆開自己身上的,打量著周圍,看見車窗外安寧的公園,自然而然地提起,「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了,我記得棧道上沒有安燈帶呢。」
"出去走走吧,"我凝視著他的臉,那種意氣風發、勇敢得甚至有些莽撞的神色和氣質,是現在的我不再擁有的,「我想聽你講一講,你陪林渡舟度過的那三年。」
第59章【7天】我來愛你。
棧道外的湖水泛著一層層的褶皺,蘆葦勾勒出風的方向,和水上的波紋一起傾身向前。
葉帆告訴我,前幾天的不告而別,是林渡舟要走的,其實他想留下,林沉岩也想要留下。葉帆在小閣樓里,聽見一樓大廳里的爭吵和打鬥,最後兩敗俱傷,只剩下小黃豆的哭聲。
「我知道怎麼讓他順利地度過今年的1o月15日,」葉帆雙手插在衣兜里,走路的姿勢也和林渡舟不太一樣,看上去輕盈又跳脫,身上暖黃的燈影也輕快地躍動,「至於林沉岩嘛,他很著急,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他真的經歷了好幾次循環呢,想一想也怪嚇人的。他大概覺得和你在一起,可以改變最後的結局?畢竟在前幾次,他什麼方法都用過了。」
那林渡舟為什麼一定要走?
我想我知道答案,在海邊酒店的夜晚,他近乎偏執地承諾「不會放你走了」,卻又絕望地顫聲說著「不需要你的妥協和示弱」。他的糾結像纏繞的藤蔓,其實他對我說的那些話,已經向我攤開了他赤裸的心。
他明明渴望我的到來,卻又畏懼得到我的愛與付出。他好像早已經預設了自己會給我帶來的傷害,卻忽略了在我們的關係中,我一直是更依賴對方的那個人。他給我的所有,我自然都會欣然接受,這其中不僅僅包括他的虔誠和熱望,也包括他自以為的卑劣的內心、貧瘠的靈魂,儘管在我看來,這些也完全值得偏愛。
好在纏繞的藤蔓伸向了閣樓,裡面誕生了另一個我。
平心而論,比起未知和畏懼,葉帆的出現對我而言驚喜更多。
在我沒有到達的內心深處,葉帆居住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代替我不厭其煩地給他底氣。
我不用像試探林沉岩那樣,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看清葉帆的善惡,在那個22歲、即將23歲的年紀,是我不斷陷入愛欲的時光,而葉帆正在這樣的時光里,他比如今的我更懂得如何毫無保留地去燃燒。
我問他,「那你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是怎麼度過1o月15日的呢?」
葉帆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他稍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笑起來,露出了虎牙尖尖的輪廓,在我前方轉過身來,倒退著,歪著腦袋看我,「難道今年有什麼事情,讓他有理由溺亡嗎?我出現之後,我們不過是像平常一樣生活,沒什麼特別的。」
在第四次循環中,1o月1o日是校友會,那一天我們都回到了學校。根據林沉岩的敘述,他在那一天失去意識。
「那就是我出現的時候。」葉帆說。
「所以,是15號的5天之前?」我覺得我已經快被繞得頭暈了,「我之前還以為是3天呢。」
葉帆點頭,糾正我,「上回光顧著氣憤,忘說你了。不是3年零3天,是3年零5天……一點兒也不順口,我們姑且叫這段時間『一千多天』吧。」
我表示同意,再度向他確證,「你出現的時候,林沉岩已經失去意識了,對吧?」
1o月1o日,在爬滿藤蔓的閣樓醒來的時候,葉帆先跑到窗口張望,看見了淺綠色的、布滿桔梗花的花園。
整個空間安靜得出奇,但當他將頭探出窗口的時候,聽見了人們談話的聲音。他認出了這個聲線,胡淵說道:「渡舟,今天咱們師門好不容易聚齊了,你去叫上你的同門,咱們一起吃個飯。」
背景里好像有淡淡的音樂,他仔細傾聽,音樂里夾雜著溫和的女聲,被話筒擴散,聽起來曠遠而安寧——「本次校友會到此結束,感謝各位校友於百忙之中撥冗出席……」
葉帆四處張望,可外面分明沒有什麼禮堂,他也不在學校里,入目只有搖盪著綠色桔梗的花園。
閣樓里的窗戶是唯一的出口,沒有門,也沒有階梯。他心一橫,攀著藤蔓向下滑動,在二樓的窗台上落腳,跳進去,只有昏暗的樓層,裡面有一扇破舊凋敝的門,這扇門打不開。
談話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他順著二樓的樓梯向下,走到了一樓的大廳,此時大廳內寬大柔軟的地毯映入眼帘,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花盆,鮮活的花朵伸展盛放,在一簇簇花朵的中間,坐著一個頭髮卷卷的小孩,他穿著亮黃色的背帶褲,心無旁騖地搭著積木,搭成了一隻黃色的小狗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