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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何要去京都擇人?西川也有不少世家女子。」顧名渠不懂父親的用意。
顧有崇說了一句什麼話,庭院裡颳了大風,把那句話給淹沒掉,顧念霖最終是沒有聽得清楚。
而今,顧念霖猜測是父親覺得祖父太過急切,竟把玉佩交給了只有一面之緣的阿永。
他文弱中帶一些少年稚氣,從未想過結親這種事情,但他的年歲已不算很小了。
大他兩年的堂兄才十七歲,卻已經成婚一年多。
顧念霖看向阿永,她單薄纖細,眼中卻有生生不息的光亮,他不由問道:「那一晚,你對我祖父說過什麼?」
阿永把所有的話都說了。
顧念霖聽到那句「西川之苦雖未知全貌,但小女不怕」時,久久出神,微不可聞說了一句:「如冬草臨風,我終於知道祖父為何要把玉佩給你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顧念霖親自給她倒茶,「阿永,你可從京都帶了什麼好東西來?讓我開開眼界。我出生到現在從未去過京都,不知京都是什麼樣子,更加不知京都風物。」
顧念霖很小的時候,顧有崇常常抱著他,給他講京都的聞,給他看一些京都的畫冊,給他翻閱一些京都的文辭佳作。長大之後,顧念霖對京都的向往日漸加深,他也曾經提出要去京都看一看,無奈西川限於吐羅之手,顧有崇、顧明渠哪裡顧得上他這樣一個簡單的心愿?
為了大局著想,顧念霖也再不提去京都,他閒暇時看書寫字,戰事來時就隨著祖父跟父親上陣前殺敵。有時候出入坊間,聽到一些京都遷來的百姓在說著京都形形色色的事物,顧念霖一站就是老半天,總覺得聽不夠。顧家祖上是從京都遷來西川的,嚴格說起來,顧念霖也把京都當做了自己的第二故土。
「只帶了一箱子珍貴的典籍和十來本史書。我們父女獲罪而來,隻身上路,路途又艱辛萬分,就連這點東西都是靠性命保存下來的。」阿永說到獲罪二字時,又難過了幾分。
「我常聽祖父說起京都的風雅廣博,興州有小京都的美稱,可我沒有親自去京都看過一眼,終究是悵然,我心嚮往之已久。」顧念霖輕嘆,「阿永,你父親剛正不阿,不懼皇威,堅守住了一個史官的本分,此事整個西川也都清楚。往後你不要有負擔,你父女無罪,是皇帝無道,你莫要貶低自己。」
「京都風雅我熟記於心,等我閒了,把京都畫下來給你。難得你這般身份,卻能放低了姿態來平視我們父女。」阿永聽他這樣理解自己,心中感念起來,又疑惑,「只是,你說請我來賞書畫,卻不見一件書畫的影子。」
顧念霖笑道,「你想看什麼書畫?西川多是塞外畫卷,因佛法興盛,就連山陵都開鑿壁洞供奉佛像與佛經,所以,西川也不乏禮佛圖。」
「我聽令祖父說起,他有一張西川行軍圖,就收在這藏書樓中。」
顧念霖點頭,「行軍圖是五年前祖父平了吐羅最後一個部落的兩萬人馬之後,回到軍中時命軍師畫的,我這就與你拿來。」
五尺長、兩尺寬的行軍圖上,戰馬神威、旌旗飄揚,為的顧節度使長靴戎裝、手執長槍,後面的數十位將士在振臂歡呼,馬蹄踏出塵煙,壯烈滿懷,凱旋而歸,在沙丘之中生出了鐵血軍魂,教人心潮澎湃。
阿永看到顧節度使旁側的馬背上坐著的,是個年輕女子,甚為驚詫,「此女是戰將?」
「不,這是祖母,已過世二十年。」顧念霖看著畫,「祖父年輕時為了西川,常跟吐羅對陣,無暇陪伴我祖母,祖母年紀輕輕生病過世,祖父常自責到如今,後悔沒有多陪陪她,哪怕多陪她吃幾次飯、多看幾次月色。」
「我明白了。」阿永忽然有些感動,「你祖母若泉下有知,知道自己還能被丈夫這樣銘記在畫上、陪在丈夫身邊,應該也會欣慰。」
「女子以男子為天,我祖母不是個得到了幸福的女子。再怎麼死後被銘記,都不如生前得到幸福重要。」
「可這世上真正好命的女子,又有多少呢?」阿永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什麼樣的女子,才算得上是好命的女子?」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自己喜歡的地方,遇自己喜歡的人,和這一切白頭到老,是為好命女。」阿永心頭一酸。
「這些話,是誰對你說的?」
「我母親。」阿永回答,「我十歲的時候她小產而亡。母親愛慕父親的才學之氣,心甘情願為父親做任何事,但父親總在忙。母親是女子,含蓄是女子的教條,縱然想跟父親去看個花燈、去春日遊船、去買一次胭脂,母親也都無法主動開口。到了臨終,母親才把這些遺恨說出來,母親流淌著血淚去世的。」
「阿永,莫要難過。」
阿永終究是把難過壓了下去,「可見,遇自己喜歡的人還不夠,需遇一個與自己互相喜歡的人。」
「阿永,你何時懂得這些?」
「母親去世後,我就懂了。」
「那你,可有意中人嗎?」
「不曾有。」
「那你,想過自己的婚事嗎?」
「不曾想過。」
「如果你再不能回京都,願不願意在西川擇一良配?」
阿永聞言,看向顧念霖,他眼中的誠摯,不似隨意發問,更似是一種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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