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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頭抬眼,凝視著他的雙眸,總覺得他在撒謊。按林醫生戀愛腦的德性,我估計讓他把工作辭了都能答應,告訴我大不了再找。
對於我,他總是很擅長妥協。
林渡舟理直氣壯,揚了揚手裡的小提琴,「需要我拉什麼曲子?」
我沒有猶疑,答道:「《月光》。」
他沒有反應,直直地看著我,我於是晃了兩下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明明練舞室裡頭只有我們兩個人,卻還是輕言細語,像「夜半無人私語時」的隱秘時刻,「可以嗎,弟弟?」
戀愛腦弟弟能賣房,能推工作,對於這件事倒變得很謹慎,他皺眉道:「師哥,你決定好了嗎?」
「嗯,」我鬆開手,適時使出他不能拒絕的計謀,傾身一靠,就將他抱在懷中,貼在他肩上,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這是舅舅教給你的曲子,舅舅是林沉岩救上來的……我說過,會和你一起面對,讓他來吧。」
林渡舟摟著我的腰身,沒有應聲,小提琴在我的背後,我貼著它的輪廓,我知道他不會拒絕。
小莊回來的時候,很是識的在門口就大喊,說攝製組來安鏡頭了。我和林渡舟分開,我捋平他的襯衫,到了門口。
一屋子攝像頭安好了,小莊明顯有些緊張,東看西看手足無措的,仿佛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這下話也不敢講了,看著我一個勁兒使眼色。
「你這麼擠眉弄眼的,播出去人家以為你在這兒暗送秋波呢。」我笑道,給林渡舟找好了點位,鑽到窗簾後頭去換練功服,還沒鑽進去,就聽見一聲頗具警告意味的輕咳,只好放下窗簾,往外去找更衣室了。
莊臨意見我往外去,巴不得附在我身上一塊兒走了,眼色使得更勤,我回頭一看,揶揄道:「你要是乾眼症,要不去買個眼藥水呢?」
他還是前後腳地跟出來,著急忙慌地抓著自己的練功服,「師哥,我沒法跟林醫生待一塊兒。」
「為什麼?」我問,「他吃人啊。」
「這倒是沒親眼見過,」小莊一愣,把話扯回來,「不是,我的意思是裡面攝像頭都拍著,我沒話說,而且林醫生也不太愛跟我說話的樣子。」
我一笑,莊臨意接著補充,「再說了,朋友妻不可欺,我要保持距離的。」
我的笑容僵住,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舞蹈重編排,我定了一個的主題。就像小莊曾經問我怎麼想到在吻里融化的雪花,這回他也瞪著眼,問我怎麼想到這個意境的。
我要他表演一個騎自行車的少年,舞台上的布景只需要一盞路燈,當他騎著車從路燈下飛馳而過,他的影子在光影里變幻,當路燈後退,影子消失,他再次擁有了自己唯一的靈魂。
「怪不得你說你只在中間那段出現呢,師哥,」莊臨意恍然大悟,「你要飾演我的影子嗎?」
「嗯,」我點頭,看向林渡舟,「音樂配合一下就好。」
莊臨意撓撓腦袋,「可是那支曲子不是叫《月光》嗎?就算路燈過去了,月光底下也會有朦朧的影子。」
「就是這個意思,」我說,「月光實際上也參與了我們的敘述,但在我們的表演里,燈光通過路燈來表現,月光則不需要一輪月亮。但月光下的人影就是長久存在,不會消失,正因為影子,人們會意識到,月光是存在的……我要飾演兩個性格不同的影子。」
莊臨意一臉懵,咬著吸管,把水喝得滋啦響,「聽起來我的角色好像有那個人格分裂。」
「可以這麼想,通過不同的影子,觀眾會意識到,在這個場景里,不僅僅有一個光源,」我輕笑起來,「在某種程度上,光也是依附於影子而存在的。我不是說生命的存在需要感謝那些苦痛和陰霾,我的意思是,光因為影顯現出它的形狀,更真實、更具象。」
「哦,好複雜,」莊臨意把瓶子一扔,「那最後路燈下的影子不在了,月光下的影子也淡化了,只剩下我,我應該怎麼辦呢?我是應該在個什麼樣的情緒里?」
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林渡舟竟然開了口,「自洽。」
「對,」我看向林渡舟,與他四目相對,「兩個影子並沒有消失,他們永遠屬於你,但他們依附於你而存在,你自己擁有唯一的、完整的靈魂,你是自洽的。」
「哦……」莊臨意恍然大悟,忙不迭掏出手機,打開了漢語詞典,「自洽是什麼。」
當天我忙著編排大概的動作,林渡舟在一旁拉曲子,我囑咐小莊要好好把車技練一練,不然到時候一翻車,我們會一屍兩命的。
莊臨意如臨大敵,把著車頭顫顫巍巍,我看那架勢,真擔心自己活不過這幾天。
晚上林渡舟開車帶我們去吃飯,莊臨意在后座呼呼大睡,車在紅燈前停下,我清了下嗓子,林渡舟看向我。
目光交匯,他傾身靠近,我在他唇上輕吻一下,低聲耳語,「今天有點累。」
林渡舟兜著我的後腦勺,寬大的手掌握著我的脖頸,我快要在這樣的愜意溫度里閉上眼睛了。然後吻落在眼角,我聽見他的聲音,「晚上給你按摩一下身體。」
「這樣不好,」我睜開眼,氣息和他交纏在一處,「弟弟,你明明有更好的放鬆方式。」
林渡舟勾起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車窗外五光十色,滿城霓虹映著他的側臉,這一次我沒再看見那些讓人頭疼的畫面,只有他挺拔的身形,「確定嗎?我怕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