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沉溺下拉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83頁(第1页)

他們都看見了他溫柔如水的眼眸,當四目相對,靈魂在琴音里得到共鳴。

林沉岩聽不懂的琴聲,第一回因為葉清川的到來變得美妙動聽,那不僅僅是林渡舟指尖翻飛的音符,也是他心底最深處無聲的交響,每一個節拍,都演奏著熱望與祈禱的華章。

葉清川撫摸過林渡舟的身體,自然也靠近過林沉岩的傷痕。許多次他們相遇合的時刻,林沉岩看見他的吻落在自己觸目驚心的傷口上,看見他的臉貼著自己起伏的胸口,聆聽自己的每一聲心跳,他確定葉清川也看穿了他的心,他確定葉清川同樣愛他的魂靈。

在他們相愛的四年裡,林沉岩只有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出現,在那個風搖動樹梢的下午,在那個沉默的天台,他在葉清川的脖頸上留下吻痕,他送給愛人一個訣別的禮物,或者說,他從愛人那裡乞求到一份無知無覺的慰藉。

彼時的林渡舟已經是胡淵的學生,在胡淵知曉了林沉岩的存在之後,多次讓林渡舟接收治療,早日融合體內的所有人格。

林沉岩不怕融合人格,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林渡舟的一部分,他不會消失,也不會死去,但他就是沒有勇氣,對窗外正在澆花的男孩和正在修剪枝葉的青年,打開面前這扇總是緊閉的門。

他抬眸,看向門口扭曲著身體站立的的人,他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神色驚恐,手臂向前伸,維持著一個呼救的姿勢。

林渡舟的父親看著他笑起來,猙獰的笑容讓表情顯得更加詭異,然後林沉岩聽見他低啞的、幾乎發不出聲音的嘶吼,「你想出去?你害死了老子,你憑什麼出去?」

房間的暗角亮起幾雙幽亮的、冰冷的目光,一雙又一雙眼睛盯著他,把他的軟弱和無奈都看透。

天花板上落下塵灰,他的大衣更加骯髒不堪,房間裡的一切都和窗外披著金光的花園格格不入。

仔細想來,對於葉清川的告別,並不是只有那一個吻。他也在某段刺耳又混亂的琴聲里用柔和而渴望的目光望向他,他也曾在某個相擁而眠的夜晚偷偷醒來聞他懷抱的味道,他也曾在某杯青梅汁里的冰塊融化成水的時刻銘記他們共同品嘗過的味道……在很多個時刻,他都和葉清川悄然透露愛意,也默念過許多個後會無期。

胡淵在多次規勸林渡舟未果之後,找到了葉清川,他們的相見比往常更頻繁。

那段時間葉清川忙於工作,便很少再去一起參加胡淵課題組的聚會,儘管胡淵對他說過好幾回,說他像自己英年早逝的兒子,希望能夠多見見他。

葉清川在工作的忙碌里抽不開身,終於在那天,他愧於胡淵多次的邀請,參加了他們的聚會。期間胡淵找到他們單獨相處的空隙,在玻璃門邊說著什麼。

這是林沉岩最擔心的事情,他在門的另一邊,只看見他們的身影,卻絲毫不知道他們說話的內容。就像他無數次站在窗簾外窺探,陽光從不曾落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胡淵有沒有向葉清川提起任何他不應該知道的東西,不知道胡淵會不會利用這次機會約他單獨見面,更不知道葉清川如果知道了,會不會像胡淵一樣勸林渡舟接受治療。

還是那樣——他不害怕治療,但起碼目前,他走不出這扇門,他不能走出這扇門。

他花了許多個陰沉而壓抑的夜晚來思索,是不是應該讓林渡舟離開葉清川,因為他們已經許下了一生的承諾,他們已經在期許著但願人長久的未來,在漫長的餘生中,葉清川總會發現他的存在,林渡舟總會打開這扇渾濁腐朽的門。

於是他在夜晚凝視著葉清川的睡顏,夜燈暗下的時刻,也熄滅了他從未宣之於口的深愛。

所以在過去的循環里,他從未期待過,也從不願意讓葉清川參與進來。

林沉岩原本想,也許這是一個意外,林渡舟在一個尋常的下午到海邊散散步,被風浪捲走,所以失去生命,僅此而已。

他站在窗邊觀察著外面的一切,他看到太陽初升了3o個日夜,然後在距離1o月15日還有15天的時候,窗外變成一片黑暗,屋裡沒有外界的任何聲音,他不曾沉睡,卻失去了外面的聯繫。

他冒著風險,和門前猙獰的男人廝打過,打開了房間的門,而外面也不再是他們的樓房,他墮入無邊的昏暗。

當他再次看到外面的光點,已經是15天後,又是冰冷的海水,刺痛的臟腑,初升的日光,搖盪的天際線。

第二次循環,林沉岩意識到這不是一次意外,他們被困在這個未曾解開的謎團之中不得逃脫。他計劃在1o月15日將林渡舟帶離海邊,訂好了飛越大半個地球的機票,而又在距離1o月15日的1o天之前,他在二樓昏沉的小房間裡,墮入孤立無援的黑暗。

第三次循環,林沉岩試圖尋找林渡舟在這段時間裡,生活中的所有細節,所有蛛絲馬跡,於是那些他從前從未注意到過的畫面浮現眼前——勾勒著驚濤巨浪的壁畫,雜誌上被折起來的第15頁,放置在桌上的書籍——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葉賽寧的詩集《掃墓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宣告著會到來的那一天。

這一次,他在距離1o月15日一周之前再次墮入黑暗,那個密閉的房間成了月光照射不進的孤島。

第四次循環,林沉岩企圖留意林渡舟身邊每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他覺得自己好似草木皆兵的困獸,白深的病情討論、胡淵的論文探究、節目內外遇見的每一個面孔,似乎都被擠進了扭曲的空間裡。